目前分類:教育哲思與教師工作 (44)

瀏覽方式: 標題列表 簡短摘要
文◎蕭紫菡(人本教育札記編輯)
關於如何書寫校園裡那篇「愛的童話」,向來有不同的版本。而其中最行之有年的一版,不外乎是:一個天真而受教的孩童,遇上一位嚴管勤教的老師,而在孩童經歷了一段吃苦耐勞、甚至將老師惹到痛心疾首出手體罰的歷程後…孩童變得積極向上,老師鋼鐵的愛終被理解,從此幸福快樂…。

若說童話得這麼寫,那眼前這故事的開頭,可就是怎麼看也寫不成愛的詩篇。

影片一開頭,一個女生理直氣壯地說:「我從小最討厭老師。」說話的人,從小出身教育世家,只要她行為不端,大人便告訴她:「你小心老師來管你喔!」而妙的是,長大後,也就是這部影片拍攝時,主角王婉婷偏就是個老師。

成為一個自己從小討厭的角色,還不打緊,這一年,她還接手了一個令全校「聞風喪膽」的班級。接手前,該班的導師才因「疑似憂鬱症」而暫時離開,他們,據說是出了名的不好帶…。 
 
用新的眼光看老問題

一群被視為不受教的孩童,一個不喜歡老師的老師…,故事的開頭看似如此不搭調,卻能讓導演繼續拍攝一年,原因是什麼?

在片中,我們看見了王老師帶領學生練唱「西風的話」,那群孩子個個認真而投入,讓你幾乎忘卻了前幾秒導演曾提醒你:「他們是一群不好教的孩子。」其中最被大人視為「搗蛋王」、也常被同學排擠的阿偉,在這個場景,也成了替老師播放音樂的好幫手。王婉婷說:「以前他每天在路上看到我都會跑過來抱我,我心想:『這孩子這麼愛我怎麼可能難帶…』?」

有一次,阿偉的鞋破了,她特地寫信給全班家長,除了說明孩子的家庭及鞋子破掉的情況外,她用自己的角度重新介紹了這個孩子…。後來,立刻有家長在聯絡簿上表示,他願意提供男孩一雙新鞋,而當男孩在鏡頭前有些害羞又得意地展示那雙新鞋時,我們知道,他得到的不只是一雙鞋,還是一種新的人際氛圍和對待方式。

能讓導演願意等待,或者說,能讓這班級生氣勃勃地繼續前進的動力,憑藉著就是一種新的眼光。當有個大人願意開始用新的眼光看待孩子及孩子的需求時,孩子展現的會是一連串的驚喜與生命力。孩子會跟導演說:「她跟我們以前很多老師不一樣,我們上課講話時,她不會叫我們閉嘴!古板透了!她會加入我們的話題,再提醒我們:『還是回來上課吧…』也對啊,本來就應該要上課啊,不然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認真看孩子的樣子

孩子自覺「應該要上課」,或許,孩子本來就從沒有大人想像中那麼不想上課,只是大人從來先預設了孩子的惰性,使得真相難以浮現。當然,孩子想上她的課,也跟王婉婷的教學內容著實相關。她甚至在下學期的美術課,替孩子辦了一個專屬的美展。

一般大人總想:這是藝術家的領域吧!孩子行嗎?而王婉婷去找來了模特兒骨架,帶領孩子用報紙等素材玩弄各種姿態,還將孩子們的人像畫用數位相機拍起,再把幾千張的相片傳進電腦做後製處理,那一幅幅很可能在美術課被老師認為「技法不好」的作品,在她的眼光下充滿了強大的生命力…。
當另一個老師提出對孩子作品的批評及懷疑時,王婉婷輕聲地跟孩子說:「人家說你不行你不要呆住啊!你覺得可以就要跟他表達。」

美展很成功,合唱比賽也很成功,班上紛爭變少了,孩子說自己愛上學了…。同一個班級,這一年,在她的帶領經營下,讓許多大人刮目相看。當孩子合唱比賽得到第一名時,有老師恭禧王婉婷:「大家都說這個班級被你帶起來了。」而讓人有機會重新看待這群孩子的,不只是第一名,而是她心中願意等待及堅守的價值,「你們在我心中早就是第一名了。」合唱比賽前,她就是這麼對孩子說。

不需先等他人來打成績判斷,她從來相信的是,那群孩子本來就沒有什麼不可能,只要,你認真地看見他們的樣子。 
 
「接下來可慘了!」

故事若只有到這樣,我們恐怕還是可以理所當然的說:「王婉婷是個特殊的老師,天生就會帶小孩。」我們還是認為,一般大人還是普通人,被小孩惹毛到失控很正常也很合理。然而,導演立刻真真實實地將王婉婷某次因孩子說謊而體罰的事件呈現給你,孩子們忠實地詳述了昨天老師發飆、打人的情形,並無奈地說:「接下來可慘了!」

孩子不像許多校園裡的大人會避諱談體罰,這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真實的事件,與老師對他們的好一樣真實,而許多孩子就在這種愛與恐懼摻和的成長中模糊了界線,認為它們本就會同時存在…。

日子依舊一天天地過,我們以為那事件就這麼結束了,但,片尾,王婉婷在學期的最後一天,也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天,要孩子們把自己這一年的感受寫下來,最後,她自己也上台念出自己的文章,其中,她重述了自己體罰孩子的心情及後悔,並和孩子們一一道歉,她一一念出孩子的名字,專心地和他們四目交接後,鄭重地說一聲:「對不起。」

孩子們有的呆住了,有的回以認真的凝視,有的流下眼淚…。她向阿偉說:「對不起,你被我打得最慘,雖然你說:『沒關係,因為老師你很漂亮。』但我想跟你說,漂亮的人也不能打人。」

她說,愛與恐懼本就不該同時存在,如果說道歉本身可以是一份力量,王婉婷的那句對不起,讓孩子深刻了解她如何真正愛他們,因為愛而有所堅持,即便,她曾經做不到。

真正的愛從不會是處罰

這件事,或許連大人跟大人之間也做不到,應該說她許多的作為都是一般大人不會做的,也因此,在學校,極度能觸動觀眾的王婉婷卻被認為是個「做太多」的爭議人物,警衛會刁難她,同事會說閒話…。

她的確是個特殊的大人,但她的特殊性,正來自於她正視自己平凡中的侷限,並如實地展現在孩子面前,在誠懇的對待關係中,她對教學的熱情也才能真正觸動孩子,孩子可以愛唱歌愛創作也愛上課,孩子可以有很多探索的慾望,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個值得被好好對待的獨立個體…。

聽說,升上五六年級的阿偉,課業突飛猛進了,這到底還是不是篇愛的童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影片用真實的鏡頭告訴了我們,一件始終都明白又不敢確定的事:真正的愛從不會來自處罰,而是真正能喚起他人愛的能力的力量。而唯有強者對弱者的心靈也能有所維護,這份力量才有可能真正而持續地發生。

(原文刊載於人本教育札記214期)

hef198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古淑薰(人本教育札記前主編)
所謂的「絆腳石訊息」,指的是容易造成親子溝通障礙的語言。這些語言不但容易折損孩子的自尊,也破壞了親子關係。
這些語言訊息包括:
一、解決式訊息—
        告訴孩子應如何切實調整其行為,他必須、最好、應 該、可以怎麼做。如「再不出來,我就要扣你們貼紙了。」
二、貶抑式訊息—
        羞辱孩子、評價其人格、傷害其自尊。如「要教幾次 你才懂,不是告訴你規則了嗎?你頭腦是不是有問題!」
三、迂迴式訊息—
        透過拐彎抹角、規避的方式,轉移孩子的注意,易導 致孩子容易失望,覺得父母不感興趣,也無法信任。如「現在做功 課,不要講話。」

人本基金會父母成長班講師程桂英也指出,很多父母所使用的語言訊息常充滿情緒,而且帶有批評、指責、命令、警告的意味。這些語言訊息,對於孩子的品格、情緒以及在學習上會造成負面的影響,而且,當爸媽是用情緒來溝通時,往往無法傳遞真正符合其心意與期待的語言訊息,孩子也就無法確實知道父母的意思,親子之間就容易有誤解產生。

例如,當媽媽一進到房間看到孩子的衣服亂丟,一股火氣冒了上來,很可能霹哩啪啦就開始罵小孩:「每次都亂丟衣服」。小孩當時所感受到的,就只有父母生氣的情緒,而且很容易覺得父母反應過度,只不過是衣服沒放好,何必那麼氣?這時,如果媽媽又說到孩子其他類似的行為,例如,「你也都不把鞋子擺好」……之類的語言,親子之間就更容易產生衝突,原來媽媽希望孩子把衣服收好的目的,也就被後來引發的情緒與衝突所模糊掉了。 

「好的語言」是尊重他人的語言
因此,能夠用「好的語言」,將訊息表達清楚、讓與孩子的溝通更順暢,對於親子關係是相當重要的。 而好的語言訊息的要點之一,是用瞭解、同理、接納孩子的方法去說話。 

例如,孩子的功課不好、做作業不專心,爸媽不需要一劈頭就說,「你讀書不夠專心。」也不應該用一種已經帶有批判味道的方式問他:「你是不是上課不夠專心?」反而可以直接說出自己的擔憂,例如,「最近幾次考試你的成績不太好,我很擔心,想問問你自己對於成績的看法?」 有的孩子,可能是不習慣老師的教法;有的孩子,則是遇到不適任的老師讓他對學習沒有興趣。這些,都得透過爸爸媽媽的細細詢問,父母才有可能知道原因,進而提供協助。
 
輔大新聞系系主任林靜伶表示,當孩子在學校感受到挫折,爸媽如果還在語言上讓他更挫折,會讓孩子有落井下石的感覺,更難察覺或改善自己的問題,父母也會因此喪失幫忙小孩的機會。 

「好的語言」是說出內心真實感受的語言
不過,有很多爸媽都提到,他們不曉得該如何和孩子說話,以及該說些什麼。
其實,無論是對孩子說什麼,即使是想要孩子改一個習慣,如果能夠以一種真正說出「內心真實感受」的方式來說話,就是一種好的語言。 

程桂英建議父母,可以練習以「我訊息」的方式對孩子說話。
她指出,「我訊息」是以正面、不傷害人的語言,把自己真實的感受表達出來。相較於「絆腳石訊息」,「我訊息」比較能清楚表達出說者(爸媽)內在真實的感受,減少雙方(親子之間)的對語言的誤解(註一)。

例如,當媽媽一回到家,看到孩子的襪子亂丟,她可以先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之後,對孩子說:「你把襪子擺在這裡,媽媽覺得客廳很髒亂,會想要收拾,但媽媽工作了一整天,身體已經非常累了,心情會更不好。你回家時,若能把襪子擺好,這樣我一回到家,疲累的感覺就會少掉一大半呢!」。

這樣的「我訊息」就比「快點把襪子收好啦!每次都亂擺。」這類的「絆腳石訊息」好得多。一方面,孩子能意識到他隨意丟襪子的行為已經造成媽媽的困擾,而願意多加注意。另一方面,媽媽也抒發了她要為孩子收拾善後的疲累情緒。在這樣的情況下,親子之間的氣氛也就不會因為一件小事而被破壞。

又例如,許多爸媽很想要瞭解孩子的交友狀況,但他們往往不知道該如何跟孩子說。

中華民國貓頭鷹親子教育協會理事長王貺懿建議爸媽不要過度擔憂,反而可以轉個念頭想,「哇!太棒了,他開始要練習這樣的人際關係。」並給他學習、成長的空間。 一開始,爸媽可以試著問孩子說:「你好像蠻欣賞某某某?你要不要告訴我,他哪一點最吸引你?」許多孩子聽到爸媽這樣一說,大都會迫不及待地跟你分享。

如果,在瞭解了孩子的交友情況後,父母還是對某些事情有些擔心,或許可以這樣試著對孩子說:「某某某在另一件事的處理態度,令我有些擔心,不曉得你覺得怎樣?」 如此,父母釋放出的,是「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對孩子來說,就是很單純的父母的真心感受,孩子並不會覺得被「侵犯」而很快地防衛起來。

而這個時候,即使孩子說,「不會呀!我覺得某某某的處理方式其實有什麼道理。」爸媽也不用過度擔心。因為孩子在被父母尊重的狀況之下,常會更願意運用自己的智慧以及判斷力,來思考與觀察事情,而父母的意見也總是在他們的考慮之中。
說出自己「內心真實感受」的要點是,任何與你對話的人,無論是孩子、或是配偶,都能瞭解你所說的事情的真相,也能夠瞭解許多平時被情緒或錯誤訊息掩蓋的事情的道理。 

「好的語言」,是有「好的內容」的語言
另外,很多爸媽跟孩子聊天時,都是在談孩子的事情,包括孩子的課業、孩子的生活,卻鮮少和孩子提到自己。其實,父母可以跟孩子聊自己的事情,聊工作上的困擾,或得意的事情,或是煩惱等等,讓孩子有機會可以去瞭解爸媽,親子之間將能發展更深層的心靈連結。 

有時候,爸媽也會得到孩子意想不到的回饋呢!如當你跟孩子說:「我今天工作好累,因為要跟好多人說話,還跑了很多地方…你可不可以幫我按摩一下?」孩子通常都很樂意的,而且會想跟你說一些他知道的笑話讓你放鬆。
王貺懿也說,其實,「好的語言」,不只是溫柔地與孩子談話、想要瞭解問題的語言,很多時候,就是和孩子談一下「好的內容」,當然也包括爸爸媽媽的生活、工作、以及對世界的看法。

以她自己和孩子的相處為例,貺懿的兒子曾經被留級過,也曾經重考過,但她不會因為兒子在課業上的表現,就對孩子有失望或否定的態度。她反而會在兒子不想讀書的時候,跟孩子談她的工作,聊她最近讀到的書籍,遇到哪些有趣的人等等。而且,她也會跟孩子一起討論對很多事情的看法,讓孩子對自己保有自信心,不會因此就放棄學習,失去探索這個世界的興趣與勇氣。

其實,跟孩子聊天一點都不難。而且,很多時候,孩子都很願意跟爸媽說話。爸媽只要尊重孩子是一個獨立的個人,把他當朋友一樣的,尊重他、接納他、瞭解他,並善用好的語言,親子之間的溝通就會沒有距離。

(原文刊載於人本教育札記191期)

hef198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口述◎馮喬蘭    採訪整理◎盧玲穎
從「沒有哨子與口令的團體生活」,到「愛智的生活」,14年來(此採訪於2003年進行),人本教育基金會每年寒暑假的兒童營隊—森林育,清楚地標舉了尊重個體、及發展個人潛能的主張。只是,所謂的「尊重個體」,如何可以在「團體」中達成?個人的自由與團體生活之間,如何突破表面的矛盾?本文訪問了人本教育基金會教育中心主任(現為執行長)馮喬蘭,來談談對於孩子的團體生活的幾個思考。

要求孩子分享前,先照顧他的需求
我們聽到「團體生活」這個詞之前,常會想到要與人分享、溝通等畫面,但在溝通與分享背後,暗指的常是必須服從規則與秩序,要求人去「符合」團體的規範。「沒有哨子與口令的團體生活」,就是要更深層的打破這種想像,不是要孩子去符合那個團體的形狀,而是讓孩子體會到在團體裡如何形成共識、以及如何追求共同的利益。
其實,小孩的本性是自我中心的—自己有麵包,但要分給別人並不容易,因為分麵包給別人,等於是剝奪自己的力量。要等到練習或理解之後,才會知道當我們把麵包分給別人的時候,別人會對我有一些好感,將來才會有默契,比較可能也得到人家的麵包,也就是說—分給別人不一定等於減少。
其實小孩的發展,都從自我中心開始,才漸漸發展到能意識別人的存在—例如玩遊戲,都是先自己玩,然後跟別人爭吵,最後才知道怎麼合作。而這個過程應該要被照顧—你不能叫他從自我中心馬上跳到要分享,而不先去肯定他必須要先自己保有玩具或自己玩的需求。
所以,其實大部份的小孩在團體生活中是辛苦的,尤其他們現在必須在兩歲、三歲時就上幼稚園,可是他們當時的心智發展,還不太能認知有「別人」的存在。所以他需要被好好的呵護,大人可以幫助他練習、發現,慢慢的跟孩子「說」。
例如我們會仔細地跟孩子說很多話—先介紹自己是誰、為什麼在這裡、我們很希望你能怎麼樣,我們為什麼希望你能怎麼樣……雖然有很多大人會問:「需要這麼仔細的說嗎?」但是他們沒有意識到—小孩就是不知道很多事情,包括不知道為什麼要「分享」,才需要我們跟他說,而不是他早就知道了而我們只是在提醒他。
除了「說」,還可以練習怎麼「做」、和如何思考「分享」的意義。以玩拼圖為例,如果不只是自己玩,可以怎樣一起玩?大家一起玩可以更有趣嗎,要不要試試看?通常,在孩子能夠確保自己玩拼圖的「愉快」不會因為跟別人一起玩而減低時,交流會令人愉快,令人高興,孩子也會喜歡,他只是需要一個對的方法來幫助他體會那種「分享」的情境。
通常人們在對待小孩,都是要他們直接去意識別人的存在、和照顧別人的需求,這一些要求在道德上都對,但就是因為都「對」,所以當小孩感受不到時,就會感覺挫敗、會怪自己不夠好。但是,人其實不能一直覺得自己不夠好,所以會防衛、合理化自己的狀況,所以孩子反而會固守、反抗,也就還是自我中心。很多人說,我們的小孩到了三、四年級,甚至到了大學,都還是非常的自我中心,這就是因為他防衛得太習慣了,他不曾真正體會分享的好處,所以永遠害怕被剝奪。 所以,要讓小孩進入團體生活,得要瞭解小孩的處境,小孩處在一個要練習跳脫自我中心、但是能力不足的狀況下,要在他的感受被肯定之後,他才真的有能力去照顧別人的需求。 

關於「不參加活動」

另一個大家覺得有意思、或有疑問的點是—「人本」的營隊是容許小孩不參加活動的。有人覺得這很自由,但也有人質疑這是一種放任。
營隊當然不是辦來讓小孩不參加活動的,所以我們用盡心思設計內容,希望可以吸引孩子來。但,其實對孩子來說,當他有機會不被強迫的時候,他一定會反彈出一些東西來,這是一個「我可以自由了」的機會。
雖然我們說:「自由是要發展孩子的自主」,雖然我們說「自由的空間是讓孩子可以選擇、讓他可以有創造力。」,但是這對小孩來講,會成為一種反抗的機會,甚至他不瞭解他為什麼反抗。這跟大學生蹺課一樣,我們有太多大學生不上課,到底為什麼呢?因為讀夠了嗎?其實蹺課可以有一些主張,而不是只為了「不做」那件總是在做的事情,不然翹了課會很虛無,就跟小孩喊無聊但還是要蹺課一樣,都是只要有機會讓他說「不要」,他就一定要說「不」。
因為我們瞭解了孩子說「不」的背景,我們可以理解孩子為什麼會這樣做,但辦活動的人就是不能輕言放棄,你要想盡辦法瞭解孩子的狀況,幫忙孩子想清楚他自己,孩子可能說無聊、說不好玩,但你可以問:「真的喔,那你說說看怎麼樣?」
在瞭解他為什麼不來玩的過程中,你可能可以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喜歡或不喜歡,也可以跟他聊,曾經喜歡過什麼?或不喜歡過什麼?陪小孩一起釐清自己的感受。另外,我們在營隊中也會說:「你先進來五分鐘試試看!」,有些小孩就進去五分鐘,也不參與,又走出來,這時候我就會去知道一下他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過得還不錯,還是他其實很虛無?我們會去瞭解小孩的狀態,如果他真的不知道要做什麼,就可以帶他做他有興趣的事,或者就趁機跟他聊天。
其實,我們還是會想「引誘」小孩去參加活動,用各種方式吸引小孩,但有趣的是,有些人會說:「這樣不就是限制小孩?不是說要人本嗎,怎麼可以『強迫』他參加活動?」
其實,那種不勇於影響、不敢影響別人的決定的作為,並不是所謂的「尊重」,那樣子其實是看不起對方的自主性。如果你真的在乎人的自主性,你不怕去談自己的想法或意見,因為你其實也呵護他的心智與思考能力。你如果運用較高大的身材、較強的武力、或可以處罰他的武器,那你就是強迫,但你如果只是想辦法說服他、引誘他,這是教育者該做的事。這是一種表達「我是多麼多麼的希望你來」,因為我是「多麼的知道那個東西很有意思」,而我又「多麼的在乎你跟喜歡你,而希望你可以來到一個很有意思的活動」,這是你的心情的展現,因為你相信他,所以你敢這樣做。

關於團體的「規範」
人其實無時無刻都處在「團體」中,也因為人是群居動物,所以必須要有瞭解別人的能力—要知道自己要什麼,又能夠去瞭解別人要什麼。
在營隊裡,我們會有「生活會」,由活動員和小孩一起訂定某些規則,例如:不要去買零食,到溪邊去要有大人等等。但是,就是有人會犯規啊,難道我們就要馬上處罰他嗎?有一次,我們去十三行遺址,有談過大家「不要把東西帶回來」,但是有小孩把東西帶回來了,就有其他小孩過來說,那個XXX把東西帶回來,然後說,「你一定要處罰他,這樣好了,你處罰他在大太陽底下把他熱死悶死……」孩子就是覺得要處罰。但是,違反了規則就處罰,其實並不能真的解決問題,後來我個別跟孩子談,把事情談清楚—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並請大家提感受、提看法,最後再問大家覺得可以怎麼處理,通常,孩子會有更具創意且照顧別人的想法出現。

關於孩子「吵架」
同樣的原則,也可以應用在處理孩子的衝突上。
曾經有兩個在營隊中住在同一個房間的小孩,為了「鑰匙」吵了一大架。因為鑰匙只有一把,一個人出去沒有回來,另一個人就進不去了,這種事發生了兩三次後,小孩就生氣吵起來了,有個小孩後來開始「自我委屈」,他說:「好嘛,你怪我好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你這樣,算我對不起你可以吧?」小孩可能以為這樣就不需要再討論下去了,但是我不肯這樣解決。
那個自我委屈的孩子,是個長期覺得自己被誤解的小孩,他覺得人家都不相信他。所以當時我立刻擋住,我說:「不是這樣,事情就不是這樣。」然後請他們把發生的事情說清楚—當時究竟是誰拿鑰匙?兩個人有沒有事先溝通?是不是都有聽到對方說的話?然後我們繼續追究—後來鑰匙怎麼處理?如果決定放在櫃檯,那有沒有可能忘記?人的確是會忘記的啊,那忘記是不是就等於故意?你要怎麼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如果真的忘了,那有可能「故意忘記」嗎?
那一次,我們就把事情整個談清楚,最後我還說,「你們兩個已經住在這裡一個禮拜了,難道對方沒有任何一個好處可以讓你繼續跟他住下去?不然你們如何可以相處一個禮拜?」我說,「不可能不可能,如果你們這麼恨對方,你們早就已經沒有辦法了,怎麼可能還有機會這樣吵架?」我就請他們開始說對方的好和對方給他們的感受。到後來,他們可以把本來覺得對方不太好的地方都說得很好笑,例如有個小孩說,對方喜歡早上起來看天線寶寶,怎麼會有人已經六年級了,還要看天線寶寶?他們邊說邊笑,其實每個人的「怪」行為都有一個有趣的地方,端看你從什麼角度來看。
之後,他們就開始講彼此有趣的地方,彼此相處起來愉快的地方,現在他們已經不只從一個面向理解對方,但他們同時也知道—衝突是會存在的。
後來有一個小孩回去向他媽媽描述那個過程,他說得很簡單,他說:「我就跟那個XXX吵架啊,就為了鑰匙的問題啊,可是後來—好啦,喬蘭來就幫我們解決啦。」那件事情,對孩子的要點在於,原來有種解決事情的方式是—把事情說清楚,他跟他的媽媽說:「反正把事情說一說,講清楚,就好啦!」
「講清楚就好了」這句話,其實並沒有了不起,因為我們常說要「講清楚」,但是我們並沒有做到,因為那個「清楚」並不是指去判斷誰對誰錯,而是要讓事情的樣貌浮現,樣貌是中性的、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形容詞。而大人更必須讓小孩知道,我們並不是要他們說:「這是我的錯。」我們只是想知道你做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同時保有自己也瞭解別人
無論是希望小孩「分享」,或是面對孩子的「衝突」,先去照顧小孩自己本身的感受,並協助他去瞭解別人的感覺,比起馬上說誰對誰錯重要太多了,營隊裡的團體生活,或是任何的團體生活,都應該更認真地瞭解孩子的發展與需求。
幫助孩子能夠「在團體中保有自我,也能瞭解別人,」就是「沒有哨子與口令的團體生活」的本質意義,也是人在群居生活中重要的生存智慧。

原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167期
單元:告別口哨與命令─暑假,讓孩子追尋深刻的自由

註:喬蘭將於5/3在人本森林小學師資培訓課程來和大家談「台灣的教育與未來」

hef198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

口述◎馮喬蘭    採訪整理◎盧玲穎
從「沒有哨子與口令的團體生活」,到「愛智的生活」,14年來(此採訪於2003年進行),人本教育基金會每年寒暑假的兒童營隊—森林育,清楚地標舉了尊重個體、及發展個人潛能的主張。只是,所謂的「尊重個體」,如何可以在「團體」中達成?個人的自由與團體生活之間,如何突破表面的矛盾?本文訪問了人本教育基金會教育中心主任(現為執行長)馮喬蘭,來談談對於孩子的團體生活的幾個思考。

要求孩子分享前,先照顧他的需求
我們聽到「團體生活」這個詞之前,常會想到要與人分享、溝通等畫面,但在溝通與分享背後,暗指的常是必須服從規則與秩序,要求人去「符合」團體的規範。「沒有哨子與口令的團體生活」,就是要更深層的打破這種想像,不是要孩子去符合那個團體的形狀,而是讓孩子體會到在團體裡如何形成共識、以及如何追求共同的利益。
其實,小孩的本性是自我中心的—自己有麵包,但要分給別人並不容易,因為分麵包給別人,等於是剝奪自己的力量。要等到練習或理解之後,才會知道當我們把麵包分給別人的時候,別人會對我有一些好感,將來才會有默契,比較可能也得到人家的麵包,也就是說—分給別人不一定等於減少。
其實小孩的發展,都從自我中心開始,才漸漸發展到能意識別人的存在—例如玩遊戲,都是先自己玩,然後跟別人爭吵,最後才知道怎麼合作。而這個過程應該要被照顧—你不能叫他從自我中心馬上跳到要分享,而不先去肯定他必須要先自己保有玩具或自己玩的需求。
所以,其實大部份的小孩在團體生活中是辛苦的,尤其他們現在必須在兩歲、三歲時就上幼稚園,可是他們當時的心智發展,還不太能認知有「別人」的存在。所以他需要被好好的呵護,大人可以幫助他練習、發現,慢慢的跟孩子「說」。
例如我們會仔細地跟孩子說很多話—先介紹自己是誰、為什麼在這裡、我們很希望你能怎麼樣,我們為什麼希望你能怎麼樣……雖然有很多大人會問:「需要這麼仔細的說嗎?」但是他們沒有意識到—小孩就是不知道很多事情,包括不知道為什麼要「分享」,才需要我們跟他說,而不是他早就知道了而我們只是在提醒他。
除了「說」,還可以練習怎麼「做」、和如何思考「分享」的意義。以玩拼圖為例,如果不只是自己玩,可以怎樣一起玩?大家一起玩可以更有趣嗎,要不要試試看?通常,在孩子能夠確保自己玩拼圖的「愉快」不會因為跟別人一起玩而減低時,交流會令人愉快,令人高興,孩子也會喜歡,他只是需要一個對的方法來幫助他體會那種「分享」的情境。
通常人們在對待小孩,都是要他們直接去意識別人的存在、和照顧別人的需求,這一些要求在道德上都對,但就是因為都「對」,所以當小孩感受不到時,就會感覺挫敗、會怪自己不夠好。但是,人其實不能一直覺得自己不夠好,所以會防衛、合理化自己的狀況,所以孩子反而會固守、反抗,也就還是自我中心。很多人說,我們的小孩到了三、四年級,甚至到了大學,都還是非常的自我中心,這就是因為他防衛得太習慣了,他不曾真正體會分享的好處,所以永遠害怕被剝奪。 所以,要讓小孩進入團體生活,得要瞭解小孩的處境,小孩處在一個要練習跳脫自我中心、但是能力不足的狀況下,要在他的感受被肯定之後,他才真的有能力去照顧別人的需求。 

關於「不參加活動」

另一個大家覺得有意思、或有疑問的點是—「人本」的營隊是容許小孩不參加活動的。有人覺得這很自由,但也有人質疑這是一種放任。
營隊當然不是辦來讓小孩不參加活動的,所以我們用盡心思設計內容,希望可以吸引孩子來。但,其實對孩子來說,當他有機會不被強迫的時候,他一定會反彈出一些東西來,這是一個「我可以自由了」的機會。
雖然我們說:「自由是要發展孩子的自主」,雖然我們說「自由的空間是讓孩子可以選擇、讓他可以有創造力。」,但是這對小孩來講,會成為一種反抗的機會,甚至他不瞭解他為什麼反抗。這跟大學生蹺課一樣,我們有太多大學生不上課,到底為什麼呢?因為讀夠了嗎?其實蹺課可以有一些主張,而不是只為了「不做」那件總是在做的事情,不然翹了課會很虛無,就跟小孩喊無聊但還是要蹺課一樣,都是只要有機會讓他說「不要」,他就一定要說「不」。
因為我們瞭解了孩子說「不」的背景,我們可以理解孩子為什麼會這樣做,但辦活動的人就是不能輕言放棄,你要想盡辦法瞭解孩子的狀況,幫忙孩子想清楚他自己,孩子可能說無聊、說不好玩,但你可以問:「真的喔,那你說說看怎麼樣?」
在瞭解他為什麼不來玩的過程中,你可能可以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喜歡或不喜歡,也可以跟他聊,曾經喜歡過什麼?或不喜歡過什麼?陪小孩一起釐清自己的感受。另外,我們在營隊中也會說:「你先進來五分鐘試試看!」,有些小孩就進去五分鐘,也不參與,又走出來,這時候我就會去知道一下他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過得還不錯,還是他其實很虛無?我們會去瞭解小孩的狀態,如果他真的不知道要做什麼,就可以帶他做他有興趣的事,或者就趁機跟他聊天。
其實,我們還是會想「引誘」小孩去參加活動,用各種方式吸引小孩,但有趣的是,有些人會說:「這樣不就是限制小孩?不是說要人本嗎,怎麼可以『強迫』他參加活動?」
其實,那種不勇於影響、不敢影響別人的決定的作為,並不是所謂的「尊重」,那樣子其實是看不起對方的自主性。如果你真的在乎人的自主性,你不怕去談自己的想法或意見,因為你其實也呵護他的心智與思考能力。你如果運用較高大的身材、較強的武力、或可以處罰他的武器,那你就是強迫,但你如果只是想辦法說服他、引誘他,這是教育者該做的事。這是一種表達「我是多麼多麼的希望你來」,因為我是「多麼的知道那個東西很有意思」,而我又「多麼的在乎你跟喜歡你,而希望你可以來到一個很有意思的活動」,這是你的心情的展現,因為你相信他,所以你敢這樣做。

關於團體的「規範」
人其實無時無刻都處在「團體」中,也因為人是群居動物,所以必須要有瞭解別人的能力—要知道自己要什麼,又能夠去瞭解別人要什麼。
在營隊裡,我們會有「生活會」,由活動員和小孩一起訂定某些規則,例如:不要去買零食,到溪邊去要有大人等等。但是,就是有人會犯規啊,難道我們就要馬上處罰他嗎?有一次,我們去十三行遺址,有談過大家「不要把東西帶回來」,但是有小孩把東西帶回來了,就有其他小孩過來說,那個XXX把東西帶回來,然後說,「你一定要處罰他,這樣好了,你處罰他在大太陽底下把他熱死悶死……」孩子就是覺得要處罰。但是,違反了規則就處罰,其實並不能真的解決問題,後來我個別跟孩子談,把事情談清楚—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並請大家提感受、提看法,最後再問大家覺得可以怎麼處理,通常,孩子會有更具創意且照顧別人的想法出現。

關於孩子「吵架」
同樣的原則,也可以應用在處理孩子的衝突上。
曾經有兩個在營隊中住在同一個房間的小孩,為了「鑰匙」吵了一大架。因為鑰匙只有一把,一個人出去沒有回來,另一個人就進不去了,這種事發生了兩三次後,小孩就生氣吵起來了,有個小孩後來開始「自我委屈」,他說:「好嘛,你怪我好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你這樣,算我對不起你可以吧?」小孩可能以為這樣就不需要再討論下去了,但是我不肯這樣解決。
那個自我委屈的孩子,是個長期覺得自己被誤解的小孩,他覺得人家都不相信他。所以當時我立刻擋住,我說:「不是這樣,事情就不是這樣。」然後請他們把發生的事情說清楚—當時究竟是誰拿鑰匙?兩個人有沒有事先溝通?是不是都有聽到對方說的話?然後我們繼續追究—後來鑰匙怎麼處理?如果決定放在櫃檯,那有沒有可能忘記?人的確是會忘記的啊,那忘記是不是就等於故意?你要怎麼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如果真的忘了,那有可能「故意忘記」嗎?
那一次,我們就把事情整個談清楚,最後我還說,「你們兩個已經住在這裡一個禮拜了,難道對方沒有任何一個好處可以讓你繼續跟他住下去?不然你們如何可以相處一個禮拜?」我說,「不可能不可能,如果你們這麼恨對方,你們早就已經沒有辦法了,怎麼可能還有機會這樣吵架?」我就請他們開始說對方的好和對方給他們的感受。到後來,他們可以把本來覺得對方不太好的地方都說得很好笑,例如有個小孩說,對方喜歡早上起來看天線寶寶,怎麼會有人已經六年級了,還要看天線寶寶?他們邊說邊笑,其實每個人的「怪」行為都有一個有趣的地方,端看你從什麼角度來看。
之後,他們就開始講彼此有趣的地方,彼此相處起來愉快的地方,現在他們已經不只從一個面向理解對方,但他們同時也知道—衝突是會存在的。
後來有一個小孩回去向他媽媽描述那個過程,他說得很簡單,他說:「我就跟那個XXX吵架啊,就為了鑰匙的問題啊,可是後來—好啦,喬蘭來就幫我們解決啦。」那件事情,對孩子的要點在於,原來有種解決事情的方式是—把事情說清楚,他跟他的媽媽說:「反正把事情說一說,講清楚,就好啦!」
「講清楚就好了」這句話,其實並沒有了不起,因為我們常說要「講清楚」,但是我們並沒有做到,因為那個「清楚」並不是指去判斷誰對誰錯,而是要讓事情的樣貌浮現,樣貌是中性的、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形容詞。而大人更必須讓小孩知道,我們並不是要他們說:「這是我的錯。」我們只是想知道你做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同時保有自己也瞭解別人
無論是希望小孩「分享」,或是面對孩子的「衝突」,先去照顧小孩自己本身的感受,並協助他去瞭解別人的感覺,比起馬上說誰對誰錯重要太多了,營隊裡的團體生活,或是任何的團體生活,都應該更認真地瞭解孩子的發展與需求。
幫助孩子能夠「在團體中保有自我,也能瞭解別人,」就是「沒有哨子與口令的團體生活」的本質意義,也是人在群居生活中重要的生存智慧。

原文出自人本教育札記167期
單元:告別口哨與命令─暑假,讓孩子追尋深刻的自由

註:喬蘭將於5/3在人本森林小學師資培訓課程來和大家談「台灣的教育與未來」

hef1987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

«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