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青蘭(森小主任)
  「上課就沒有自由嗎?」,二年級的溥躺在地板上,轉著骨碌碌的大眼睛,就吐出這麼一句話,含著一點挑釁的味道。
我心想著:啊,是的,孩子,上課是有自由的,但,不是躺到地上自顧自地大聲說話的自由啊?!
  想著這話,卻沒說出口,我很明白,說出來無濟於眼前的情況,還可能引起情緒性的爭辯,他可能會說,沒有大聲啊,我耳朵有在聽課啊…;所以,就只簡單地回應:「上課有自由啊,但是,好像不是你現在的這種!」,我請他坐起來,先不和同學說話了。

  這是常有的狀況,我是「路過的人」,協助一下上課秩序,一點個別的小小的提醒,讓孩子的心神能再回到課堂,而老師也可以順暢地進行課程,然後,「路過的」當然就得靜默地離開了。
  但,這一回,溥說的「上課就沒有自由嗎?」在離開現場後,還「嗡-嗡-嗡-」地,在我的耳裏響著。
說他有挑釁的味道,並不是事情的全貌;事情的另一面是,這真的是他的疑問,也是他對森小的期待──來到森小,他是想要「更自由的!」

  那麼,要如何和二年級的孩子談上課的自由呢?

兩星期後,有機會了,菁頌老師開始請產假,想想,我就來接二年級的數學課,每周兩天,共四堂課,第一周,就吃到了苦頭…

  課程進行中,有人會說,「啊,要去上厠所」,有人說,「啊,想喝水」。森小上課的自由之一是可以去上厠所、可以去喝水。三個孩子接續離開,可以想見,他們不一定會回來;而留在教室裏的,偶而會有爭執,不是為了課程內容的是是非非,卻是,「你坐過去一點」、「你擋到我了」、「你很煩耶!」、「你幹嘛拿人家東西」…這一類的吵鬧;是有不吵鬧的,卻低頭畫自己的圖,說的是「我已經跟妳說了啊,我只想畫畫…」,怎麼呼喚就是不抬頭。

  怎麼辦?

問孩子,之前上數學課會這樣嗎?孩子說,嗯──不會,因為先進來的可以玩七巧板,上課上得好的可以貼貼紙…。

啊,是的,在森小包括「進教室」都是要安排的,總要給孩子一些上課的動機及誘因。我想的是,從課程內容著手,後半學期的教學內容有:相似全等、直式加法、進位,還有看時鐘、重量等等。

  第二周,「直式加法」進行到一個段落,不到下課時間課堂已吵到一個境界了,孩子們都在,但,都吵著。我想,轉個話題,試試他們關於重量的概念,問:「五公斤的棉花和五公斤的鐵,哪個重?」,孩子們二話不說,很直接「鐵!」「鐵!」「鐵!」,每個都說是「鐵!」。

孩子們是樂於思考的,問題抛出來,他們已不喧吵,全都來想答案了,我再說一次,孩子們的回答還是「鐵重!」,還有人補充「當然是鐵重啊!」

  我再問:「那,五公斤的豬肉跟五公斤的雞肉,哪個重?」

  「豬!」「豬!」「豬!」,回答的還是很一致。

  我再問:「那,五公斤的長頸鹿跟五公斤的梅花鹿呢?」

  「長頸鹿啊!」,第一位回答的云很肯定,她張開兩臂比了比說長頸鹿脖子比較長啊,其他孩子也很同意。

  我把原始題再重複一次,「五公斤的棉花和五公斤的鐵,哪個重?」,刻意在說「五公斤」時,加重音,孩子們的答案還是──「鐵!」,而且,臉上都堆著笑。大約是覺得我有點好笑,一直重複問同樣的問題。

  我不怕笑的,還是再問:「那,五公斤的海馬和五公斤的河馬,哪個重?」

  「嗯──河馬啊!」,這是少見的他們的「同聲同氣」。

  我停了一下,說:「如果—如果,我說,剛剛你們的回答──通通錯了呢?」

  這時,孩子們都瞪大了眼,完完全全靜了下來,溥抬起下巴,轉著他黑白分明骨碌碌的大眼睛,才幾秒,笑了開來,大聲地說:「都一樣重!」,其他孩子一聽,啊了一聲,再頓一下,也就幾秒,說:「啊,真的都一樣重耶!」

  孩子們還在咀嚼著剛剛的那些問題,我說,「那,如果我說我的身高有一百五十公斤,這個說法對嗎?」,真的都明白了,孩子們說,「不對,公斤是講重量!」,我只能説,每一張他們的臉,都好美!

趁著他們正可以專注,我接著說:「有一回,溥提了一個很棒的問題,說『上課就沒有自由嗎?』,真的是很棒的問題,我們來想想…」。

這時,你會看到所有的孩子都坐直了腰,特別是溥。

我說,「上課真的沒有自由耶,要坐在位子上,不能隨便講話,要規定這個、規定那個…」

  「對啊對啊,很無聊耶,什麼都不能!」,潔玲很認真地表達了她感受到的上課的不自由。
   
  「那,幹嘛要這麼累啊?」,我問,孩子們並沒有答案,靜靜地等著我說話。

  「以前,曾經有五年級的大姊姊翹課,我跟她們談,說『妳們以為翹課就自由了,但是沒有,人不在教室,卻會想,上課不知道上到哪裏了,對不對?』,表面上好像是自由的,但,卻不是真的自由了!」,我說。

  這些二年級的孩子是經驗過這個感覺的,我接著說,「因為,上課的自由是心靈上的自由,是思想上的自由,所以,可以先不在意身體的自由,先被限制一點身體的自由。」

說了這些,我假設孩子們是聽得懂的,接著說,「像剛剛,你們想明白了一件事(重量的概念),是快樂的對不對,這就是上課的自由!」講到這兒,我打住,不再往下說,想讓孩子們有一點咀嚼的時間。表情,真的充份說明了他們是明白的…

  再下一周,還是要面對「直式加法」的問題,我發給孩子們兩張練習題,前兩堂課都低頭畫畫的承和睿,這一天卻都完成了練習題。

承在第一張練習題發下時用筆塗塗畫畫,在練習題上畫滿了線條,我小小聲地跟他說:「我重新影印一張給你好不好?你一定會寫的」;睿,和她說的是,「我會幫妳,妳先寫寫看」。

大約十分鐘,巡了一下孩子們寫題的狀況,對的打勾,不對的打個問號,請他們再想想,我說:「寫對了很棒,但是,寫錯了才好,我才知道在哪裏還要幫你們」。

才十幾分鐘,孩子們都將練習題寫完了,承居然完成了兩張,而且有好多題都答對了,睿遇到「進位」的困難,15+5她的答案是10;24+6,她的答案是20。下課後多花了十分鐘,和她一對一個別解說「進位」的意思及計算的方法,也練習了幾題,我問睿:「這樣,進位的意思妳都明白了嗎?」,她點頭。

我問:「弄懂了這個,有沒有覺得很快樂?」

她,不只是點頭,還很用力地點頭,同時大大聲地回應我:「嗯!」,這一瞬時,我在睿小小的臉上看到了一朵自由的花!小小的,小小的,卻相當燦爛!

上課的自由是什麼?我想,孩子們是懂得的,他們的心眼,很亮!

◎原文出自於人本教育札記2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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